文｜嚴沁雯 張穎馨 編輯｜袁滿 來源丨財經五月花
對於南京銀行（601009。SH）來說，計劃控股收購蘇寧消金的公告，不僅向外界宣告了其志在必得的決心，也將公眾視野引向了股權定價的博弈。
1月16日晚，南京銀行一紙公告，揭開其欲收購的金融機構謎底——蘇寧消費金融有限公司（下稱“蘇寧消金”）。
三天前，南京銀行釋出公告，透露該行通過了關於收購參股金融機構控股權的議案，並表示收購尚待簽署正式協議，且後續需經監管機構審批。
彼時，對於南京銀行的收購物件，市場普遍猜測是蘇寧消金。雖然相關方當時均未正面迴應，但部分消費金融機構人士直言，南京銀行想收購蘇寧消金是確鑿無疑的，此前只是苦於沒有合適的時機。
“公告發得很突然。”一名接近蘇寧消金的知情人士向《財經》記者坦言，即便至少在半年前已聽到相關風聲，但還是被隨公告而來的同行“問候”弄得措手不及。
南京銀行在最新公告中稱，公司擬與蘇寧消金的部分股東進行股權轉讓磋商，如後續轉讓成功，公司預計將取得蘇寧消金的控股權。
雖然南京銀行在公告中指出此次收購的交易對手方及交易比例尚未確定，且尚未與蘇寧消金的任何股東簽訂股權轉讓協議。但接近此次交易的知情人士告訴《財經》記者，南京銀行目前正與蘇寧消金控股股東蘇寧易購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蘇寧易購”，002024。SZ）進行談判，前者想要以較低的價格，收購蘇寧易購手中的蘇寧消金股權。目前雙方談判並不順利。
對此，南京銀行方面向《財經》記者回應稱，上述知情人士所述內容，與此次收購無關，關於擬收購蘇寧消金控股權一事，具體可查詢公告；蘇寧易購則表示不予置評；截至發稿前，蘇寧消金暫未向《財經》記者回應。
大收購“主角”如何估價
“南京銀行方面透露了這樣的想法，如果蘇寧易購不接受這個價格，此前南京銀行參與新增的百億授信恐會生變。對蘇寧易購來說，當下確實缺少資金，但若以遠低於市場公允價格的作價進行交易，牌照價值嚴重縮水，蘇寧易購希望能夠得到與優質資產相符的合理價格。”上述接近此次交易的知情人士直言，正因有各自的考量，目前雙方談判並不順利。
自2020年以來，蘇寧集團陷入流動性危機，蘇寧易購不可避免遭受影響。財報顯示，2020年和2021年1月-9月，蘇寧易購營業總收入分別為2522。96億元、1155。74億元，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淨利潤分別為-42。75億元、-75。68億元。
自2021年7月起，蘇寧易購相繼完成戰略引資、董事會改選、明確戰略路徑；8月，蘇寧易購聯合授信委員會在南京成立。同時，江蘇銀行、南京銀行、建設銀行、工商銀行、農業銀行和中國銀行等六家銀行，為蘇寧易購新增百億授信。
此後的2021年11月27日，蘇寧易購釋出《蘇寧消費金融有限公司主要股東承諾書》，稱不會將持有的蘇寧消金的股權進行質押或者設立信託，並表示如果自身沒有資本補充能力，不阻礙其他投資人以公允價格入股蘇寧消金。
一名接近蘇寧金融的行業人士向《財經》記者透露，南京銀行收購蘇寧消金股權一事在內部討論已久，考慮到當前蘇寧易購的情況，此舉既在意料之內，也在情理之中。
當下消金牌照價值幾何？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副主任、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主任曾剛告訴《財經》記者，消金牌照的價值要看不同的主體，目前市場消金公司之間差異較大，頭部消金公司規模上千億元，盈利能力方面也與其他公司存在較大差距。所以，具體的消金牌照價值，需要根據不同的公司來判斷。
“消費金融牌照的估值，其實可以參考此前寧波銀行收購華融消費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下稱“華融消金”）的價格，這是一個純粹的商業決策，價格已充分說明消費金融牌照的含金量。不僅充分說明寧波銀行對這張牌照的渴求程度，也可看做消金牌照拍賣的一個正常價格中樞。”西部某消金公司高管接受《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
此前的2021年底，寧波銀行釋出公告稱，以10。91億元受讓華融消金70%股權。交易資訊顯示，華融消金此次股權轉讓的評估價格為7。27億元，透過北金所採取網路競價方式最終確認的受讓價格為10。91億元，較評估價溢價50%。
作為為數不多的AMC（資產管理公司）系消金公司，華融消金既沒有產業系的場景資源，也缺乏銀行系的資金優勢，發展一直落後於同業。2016年-2019年，華融消金對應稅前利潤分別為-0。37億元、1。28億元、0。168億元、-2。63億元。2020年，華融消金扭虧為盈，實現淨利潤約356。43萬元；2021上半年，華融消金實現淨利潤556。6萬元，排名相對靠後。
上述消金公司高管強調，南京銀行擬收購蘇寧消金仍存不確定性。“從蘇寧消金成立之初到現在，南京銀行和蘇寧易購存在太多恩怨，中間夾雜的各種因素，無法去評判價格是否公允。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南京銀行對這張牌照的渴求程度非常高，它很早就在籌備自己的消金公司，無奈之前一直沒有機會。”
股東分歧下的蘇寧消金
事實上，長期以來，南京銀行與蘇寧易購之間的分歧頻被市場提及，亦被蘇寧消金內部人士視作公司發展的一大掣肘。
公開資料顯示，2014年10月，蘇寧易購、南京銀行、BNPPARIBAS PERSONAL FINANCE（法國巴黎銀行個人金融集團，下稱“法國巴黎銀行”）、江蘇洋河酒廠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洋河股份”），及先聲再康江蘇藥業有限公司（下稱“先聲再康”）簽訂《蘇寧消費金融有限公司出資人協議》，設立合營企業蘇寧消金，分別持股49%、20%、15%、10%和6%，蘇寧易購與南京銀行共同控制合營企業。
兩個月後（2014年12月11日），蘇寧消金獲原銀監會批覆籌建，並於2015年開業運營，總部設在南京，初始註冊資本為3億元。
作為全國首家大型零售商主發起且由民營資本控股的消金公司，且有兩家銀行股東加持，蘇寧消金自成立之初便被寄予厚望。但從後續的表現來看，與市場期待相差較遠。
“越來越沒有存在感。”這是消金行業人士對蘇寧消金的評價。
為何會陷入這樣的發展局面？多名接近蘇寧消金的知情人士告訴《財經》記者，主要受股東之間的關係影響。最初，蘇寧易購和南京銀行曾有一段“蜜月期”，但之後各自想法、風格存在較大差異，出現了不少分歧。“最後關係鬧得比較僵，誰都不願意投入更多的資源、資金，蘇寧消金髮展受限，後期基本處於‘隱形人’的狀態。”
2016年10月，蘇寧消金增資3億元，註冊資本至6億元。值得注意的是，此輪增資完成後，蘇寧消金的股東結構變為：蘇寧易購持股49%、先聲再康持股16%、南京銀行和法國巴黎銀行各持股15%、洋河股份持股5%。彼時，有業內人士指出，南京銀行對蘇寧消金增資並不積極，前者話語權逐步降低。
與此同時，南京銀行對蘇寧消金經營業績不滿亦頻頻見諸報端。
蘇寧易購2021年半年報顯示，2021年1月-6月，蘇寧消金實現營業收入約為1。06億元，同比下滑58%；淨虧損達0。34億元，2020年同期淨利潤則為0。1億元。
拉長時間線來看，蘇寧消金在2017年首次實現扭虧為盈後，此後業績便呈持續下滑之勢。財報資料顯示，2015年至2019年，蘇寧消金淨利潤分別為-0。62億元、-1。89億元、2。17億元、0。45億元和0。1億元。
到了2020年，蘇寧消金再次出現虧損（虧損近5000萬元）。這一業績表現不僅與頭部消金公司相去甚遠（該年招聯消費金融淨利潤為16。68億元），虧損額亦在同業中排名靠前。
與此同時，亦有訊息指出南京銀行欲退出蘇寧消金，自行發起申請設立消費金融公司。
2018年，蘇寧消金總經理陳鳴離職，迴歸老東家南京銀行。在供職於蘇寧消金之前，陳鳴曾擔任南京銀行消費金融中心的總經理。他的去而復返，被行業視作南京銀行決心設立自己的消金公司。
緊接著的2019年，雲南紅塔銀行參股蘇寧消金獲雲南銀保監局批覆，其持有蘇寧消金15%的股權比例。彼時，有訊息指出，南京銀行在蘇寧消金股東名單上的位置或將被雲南紅塔銀行頂替。
但到目前為止，南京銀行自己的消費金融公司尚未亮相，雲南紅塔銀行參股蘇寧消金一事亦並未有新動態，蘇寧消金的股權結構未發生變化。
股東矛盾之外，產業系消金公司通常與控股股東狀況緊密相連，蘇寧易購近年來無力對蘇寧消金提供更多支援，這也是導致後者發展受限的重要原因。
事實上，對於消金公司發展中面臨的挑戰，2018年，時任蘇寧消金總經理的陳鳴曾撰文指出，消金公司主要資金來源渠道單一，不能滿足業務需求。
“比如在銀行授信方面，由於創業初期各項基礎投入較大，消費金融機構財務報表不佳，銀行授信時往往需要機構的股東方進行擔保，加大了融資難度。在股東存款方面，股東特別是非銀行系消費金融公司的主要股東自身資金也較為緊張，能提供的資金支援有限，且更傾向於與其主業相關的業務資金支援，制約機構獨立自主發展。”陳鳴表示。
針對上述交易談判進展、收購價格、股東分歧等問題，《財經》記者向南京銀行、蘇寧易購、蘇寧消金髮送採訪函，截至發稿前，蘇寧易購表示不予置評，蘇寧消金暫未向《財經》記者回應。
南京銀行方面則向《財經》記者回應稱，採訪函中所提“知情人士透露……”等，均與本次收購無關。“我行本次收購尚在溝通中，旨在進一步推進我行大零售戰略實施，更好地發展消費金融業務，滿足消費者的金融需求。”
銀行青睞消金為哪般
“南京銀行針對這個事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大機率會收購成功。”接近南京銀行的某消金公司高管告訴《財經》記者，南京銀行對這塊消金牌照是志在必得。
事實上，南京銀行對消費金融的重視，從其過往舉措中便可窺見一二。
早在2007年，南京銀行便成立了專業從事消費金融業務的直屬經營機構——消費金融中心（CFC），較母行網路金融部客群下沉，形成互補。
南京銀行2021年半年報顯示，截至2021年6月底，南京銀行CFC消費貸款餘額達到449億元。而在2016年3月底，其貸款餘額僅為80億元。
2015年5月，南京銀行入股蘇寧消金，持股比例15%。在其開業批覆中，此前擔任南京銀行CFC總經理的陳鳴，成為蘇寧消金的總經理。三年後，陳鳴迴歸南京銀行。
無獨有偶。近年來，多家銀行亦發力消費金融領域，發起設立或參股消費金融公司。
中金公司近期釋出的報告顯示，在目前獲批開業30家消金公司中，除捷信消費金融（外商獨資）、海爾消費金融（產業系）、中信消費金融（信託系）、華融消費金融（AMC系）、平安消費金融（保險+產業）5家之外，其他消費金融公司均有銀行參股。
“對於商業銀行來說，持有消金牌照的意義在於可以對其進行有效的互補，解決下沉市場不足的問題。”曾剛表示。
這其中，包括南京銀行在內的多家城商行更是對消金牌照表現出極大的渴求。
不久前，另一家江浙地區的城商行——寧波銀行（002142。SZ）宣佈耗資10。91億元受讓華融消費金融70%股權。
多名業內人士認為，城商行競相追逐消費金融牌照，與後者展業能夠突破區域限制有很大關係。
2021年2月，銀保監會發布《關於進一步規範商業銀行網際網路貸款業務的通知》，指出地方法人銀行開展網際網路貸款業務的，應服務於當地客戶，不得跨註冊地轄區開展網際網路貸款業務。
另據《財經》記者不完全統計，在已獲批開業的30家消費金融公司中，25家公司的股東中均有銀行身影。值得注意的是，銀行佔據第一大股東席位的消金公司達到20家；有14家消金公司的第一大股東為城商行（包括近期宣佈將拿下華融消金70%股份的寧波銀行，目前股權尚未變更）。
“監管要求逐步聚焦本地，目前對中小銀行的跨區域的經營限制越來越多，消金是全國性牌照，在資產端應用不受地域限制。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城商行群體，尤其中小銀行群體，對於持有消金牌照抱有較高的熱情是有原因的。”在曾剛看來，相較大行而言，消金牌照之於城商行具有更大的價值，因為可以補足其零售業務發展的短板。
曾剛進一步指出，商業銀行在拿到消金牌照後，要形成和母行客群之間的有效區隔，形成不同的經營重點。
（作者為《財經》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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